员工佳作
《游山西村》中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读书时会偷偷地认为“浑酒浑浊、在腊月酿造”是完全契合专属于陕北的浑酒,私下里竟然给这时令的浓香平添了些诗意。神游的时候也会幻想陆游的脚步踏上了黄土高原沟壑中的窑洞,后来才知道诗中的山西村是绍兴三山乡西边的村落,“腊酒”也自然与我印象中的浑酒不同。范仲淹作于陕北延安的《渔家傲·秋思》中的“浊酒一杯家万里”里的浊酒更像是杨贵妃的最爱黄桂稠酒。只得把这份关于乡情的自豪深深的埋藏在心中。
“浑酒”二字,一定要用晋语体系中最有代表性的后鼻音才能读出其中真味。同样是每腊月蒸“面燕”、炸豆腐、炸丸子、粉蒸肉之外最重要的一份工作。随着年纪的增长,被灶火映红脸蛋的窑洞生活已然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但那方只为浑酒盆留下的炕头和覆盖着的专用棉被还刻印在脑中不能忘怀。
通上暖气的第一个冬天就爷爷就做好了重新开始酿酒的计划。撕掉腊月十六的日历祖辈三人准时挤在厨房等待着用力气成就半月后的香甜。当年秋季的软糜子,经过石磨的倾轧,激发出最中心的米香。在手里抓了使劲撵开,细腻中还留存着些许粗粝,好奇的我询问爷爷,“还有没碾碎的颗粒,做出来不会喇嗓子?”干活时缄默少言的爷爷像以前一样没有给出我答案。上蒸锅,开大火。只见淡黄色的米面经过水汽的滋润透出了几分金黄,放到提前备好的铁桶里等待降温,拿出锅后十几分钟的等待过后爷爷用满是老茧的手接收到了面团温度信号,将黑灰的酒曲尽数撒入桶中,擀面杖紧紧握在手中的父子俩,随着一声令下开始搅拌。除了“细一点,匀一点”寥寥数字没有了多余的要求,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流向后背,气劲通过擀面杖把这灰黑融入了金黄,坐在地上揉捏这发白的指节和酸痛的小臂。爷爷拿起了一瓶市面上最普通的麟州坊,取菜谱中最常用的适量。桶盖轻掩,熟悉的棉被,稳稳当当的放在暖气最充足的角落等着十数天后的惊艳。
最粗粝的农人,用感知万物的大手接收温度的信号,经验告诉爷爷最适宜的酒曲点化的温度一定是七、八十度。速度均匀的搅拌为的是防止结块。点睛之笔的麟州坊是依靠42°的酒精氤氲出独属于浑酒的醉人芳香。酿造的过程一定要经常关注,发酵的程度也需要温度进行控制,数十斤的酒桶隔两天就要换一个地方,来确保小米的精华在多变的温度下充分绽放。
不停歇的鞭炮声催促着我贴对联的脚步,团聚的年夜饭收尾一定要来两碗香甜的浑酒,一碗加糖和酸度相得益彰,一碗不加细细咀嚼米香和酒香。分不清对美好生活的感恩还是分量不多的酒精感染。小辈们迷离的眼神中又迈过了一岁。无数个做浑酒的人在眼中凝成了爷爷坚毅的背影,将这乡情藏在每一道工序里,黄土地孕育的金色的浑酒,不像“红酥手,黄藤酒”里的清冽,又不像点点桂花一撮糯米化作的苏州“冬酿酒”。却如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般质朴、憨厚,米味、酒味、糖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不只是年味,更是浓浓的人情味和永远忘不了的家乡味。端起了这碗浑酒,就是回家了,就是年了。
(王家祺)